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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攻击型性格特征 虚荣与野心 一旦个体对认可的追求占了上风,其精神生活就会出现一种更紧张的状态。结果,对个体来说,权力和优势地位目标变得越发明显,他会用更紧张、更激烈的行动追求这个目标,他的生活会成为对巨大胜利的期待。这样的个体丧失了现实感,因为他与生活失去了联系,一直在忙着思索别人对他持什么看法,总是关心自己留给别人的印象。他的行动自由受到了极大的限制,虚荣成了他最明显的性格特征。 或许,每个人都有一定程度的虚荣心。然而,人们认为将虚荣心表现出来就不好了。因此,人们常常掩饰、掩盖自己的虚荣心,于是虚荣心转化为各种形式出现。比如,有一种形式的谦虚,其实就是虚荣。有些人可能会虚荣到从不考虑别人的意见,还有些人则强烈地寻求公众的认可,并利用这个从中获得好处。 虚荣一旦超过了一定程度,就会变得极其危险。虚荣会导致个体做各种各样的无用功——更与事物表象而不是与事物实质相关的无用功,会使个体满脑子都只考虑自己,或者最多只考虑别人对他的看法,除了这些之外,虚荣最大的危险在于,会使个体迟早与现实失去联系。他会理解不了人与人之间的相互联系,他与生活之间的关系会发生扭曲。他会忘了自己活着的义务所在,尤其看不到大自然需要每个人做出的贡献。没有其他恶劣缺点能像虚荣这样如此阻碍人的自由发展,因为个人的虚荣会使个体在对待每一件事和每一个人时都带着这种疑问:“我能从中得到什么?” 人们习惯于用更好听的词比如“雄心”来代替虚荣或自大,以帮助自己避免麻烦。想想,曾有多少人非常自豪地告诉我们说他们多么雄心勃勃!“充满干劲”或“积极向上”这些词也常常被用到。只要这种干劲能证明自己对社会有益,我们就可以承认它的价值,但是通常情况下,“勤勉”“积极”“干劲”和“进取”等所有这些词语都不过是用来掩盖极度虚荣的外衣而已。 虚荣很快会使个体超越规则行事。更为常见的是,它会使个体成为他人的干扰者,因此,我们常常发现这些无法满足自己虚荣心的人竭力阻止他人充分地表现自己的生命活力。虚荣心还处于发展阶段的孩子会在危险的境况中展示自己的勇敢,他们喜欢在弱小的孩子面前展示自己的强大。与这相关的一个例子是残忍地对待动物。其他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受挫的孩子则会努力用各种各样不可理喻的琐碎小事来满足自己的虚荣。他们逃避工作中的主战场,而在生活中的次要活动中扮演英雄的角色,以此满足自己对存在感的追求。那些经常抱怨生活多么悲苦、抱怨命运待他们非常不公的人,就属于这种类型。他们这样的人想让我们知道,假如他们不是受了如此糟糕的教育,假如不是因为有一些不幸发生在了他们身上,他们就会是今天的领袖。他们不断地找借口,逃避真实的生活;他们的虚荣心只有在他们为自己创造的梦中才能实现。 虚荣很快会使个体超越规则行事。更为常见的是,它会使个体成为他人的干扰者,无法满足自己虚荣心的人竭力阻止他人充分地表现自己的生命活力。 普通人会发现很难与这样的人相处,因为他不知道如何评价他们。虚荣的人总是知道如何将任何错误的责任都转嫁到别人身上。他总是对的,别人总是错的。然而,在生活中,谁对谁错其实真的没有太大意义,因为唯一重要的是个人目标的实现,以及对他人的生活所能做出的贡献。虚荣的人忙着抱怨、找借口、申辩,而不是做各种贡献。这里我们讨论的是人类内心深处那些曲折隐秘的想法,以及个体不惜一切代价想要维护自己的优越感、保护自己的虚荣心免受羞辱的企图。 在这个问题上,常常有人提出异议,没有远大的野心,人类永远不会取得这么大的成就。这是一个从错误的视角出发得出的错误观点。由于没有人能完全摆脱虚荣心,因此每个人身上都有一定的虚荣心。但是决定人的活动采取普遍有用性方向的绝不是这种虚荣心,给人以力量、使他取得伟大成就的也绝不是这种虚荣心!这样的成就只有在社会感的刺激下才可能会产生。充满创造力的作品只有凭借其社会含义才会变得有价值。创造过程中出现的虚荣心只会降低它的价值,干扰它的创造;在真正充满创造力的作品中,虚荣心的影响并不大。 然而,在我们时代的社会氛围中,要想完全摆脱虚荣心是不可能的。认清这一事实本身就是一笔宝贵的财富。有了这种认识,我们就触及到了我们文明中的一个痛点,这个因素正是许多人终身不离灾难和不幸、永远不幸福的罪魁祸首。这些人很可怜,他们不能与任何人好好相处,无法调整自己适应生活,因为他们全部的目的就是使自己显得比实际上好。也就难怪,他们很容易陷入冲突之中,因为他们只关心自己在他人心中的声誉。在人类遭受的最复杂的困境中,我们将会发现,最基本的困境就是人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所做的徒劳的努力。对我们来说,在努力理解某种复杂的个性时,能够确定虚荣心的程度、虚荣心的活动方向以及为了实现自己目的会采取什么手段,这是一种重要的技巧。这样的一种理解总会让我们明白,虚荣心对社会感会有怎样的不健康影响。虚荣和体谅不可能共存。二者永远不可能结合在一起,因为虚荣心不会容许个体向社会规则低头,当然也就不可能原谅他人。 虚荣决定了虚荣者的命运。虚荣的发展会一直受到源自于公共生活的理性异议的威胁。社会和公共生活是不可战胜的绝对法则。因此,虚荣在发展早期就被迫将自己隐藏起来,伪装起来,迂回地实现自己的目的。虚荣的人总是会变成严重疑虑的俘虏,他怀疑自己是否有能力实现他的虚荣要求他取得的胜利,而在他做梦和权衡的时候,时光飞逝而去。当时光逝去之后,虚荣的人又有了托词,他说自己从来没有机会展示自己的能力。 通常情况下,事情的结局是这样的:个体追求特殊地位,远离生活的激流,而且,站在远处,观察其他人的举动,带着某种不信任。因为这种不信任,每个人在他们看来都是敌人。虚荣的人必须采取攻击和防御姿态。我们常常会发现他们陷在深深的怀疑中,纠缠于一些似乎很合理的重要考量中,这种考量给人一种很有道理的假象。但是就在这一考量过程中,他们浪费了重要的机会,与生活和社会失去了联系,放弃了每个人都必须完成的工作。 如果更仔细地观察他们,我们会发现隐藏在虚荣背后的东西——一种想要征服一切人和事物的欲望,它以千百种形式反映出来。这种虚荣在每一种态度中、在他们的衣着打扮中、在他们的说话方式中以及在他们与他人的接触中表现得很明显。总而言之,无论从哪方面看,我们都会看到虚荣者身上的虚荣迹象,都能看到虚荣者的野心勃勃,他们不择手段,只要能获得优越地位。由于这种外在表现令人不快,所以虚荣的人,如果聪明,如果能认识到他们自身与被他们拒绝的社会之间的距离的话,会竭尽全力将虚荣的外在表现掩饰起来。于是我们就会发现一些外表看起来谦虚、几乎忽略自己的外表以期表明自己不虚荣的人!有一个故事说,苏格拉底对一个穿着破衣烂衫走上演讲台的人说:“雅典的年轻人啊,你的虚荣正通过你长袍上的每个破洞向外窥视呢!” 有些人深信自己不虚荣。他们只看外在,他们知道虚荣藏在更深的地方。比如,虚荣也许会以这样的形式表现出来:有人总是想要在自己的社交圈子中占据整个“舞台”,必须一直占着那个“舞台”,或者总是根据自己是否能守住“舞台”的中央位置来评判社交聚会的好坏。还有些同属于这一类的人从不参与社交,尽可能地逃避社交。这种逃避也许会以各种形式表现出来。不接受邀请、迟到或者迫使主人哄诱他、恭维他,然后才来,这些都是虚荣伎俩的一些表现。还有些人只有在特定的情况下才参加社交,他们的虚荣就表现在他们的“孤傲”中。他们自豪地将这当成一种值得称赞的性格特征。还有些人则希望出席所有的社交聚会,他们的虚荣就表现在这里面。 我们一定不要认为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其实它们深深地植根在人的精神之中。事实上,有这些特征的人,他的个性之中肯定没有多少属于社会感的位置;他更有可能是社会的破坏者,而不是朋友。只有具备伟大作家的生花妙笔,才能将虚荣的各种表现形式描述出来。我们则只是试着勾勒出它们的简单轮廓。 我们在所有的虚荣者身上发现的一种动机表明,虚荣的人制造出了一个今生都不可能实现的目标。超越世界上的所有人是他的目标所在,这个目标是他的无力感带来的结果。我们可以猜想,任何虚荣心显著的人,他们的自我价值感都很低。也许有些人认识到自己的虚荣产生于无力感很明显的时候,但是,除非他们有效地运用自己的这种认识,否则空有认识,不会有任何结果。 虚荣在人生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发端。通常所有的虚荣心中都有一些很幼稚的东西。因此,虚荣的人总给我们一种幼稚的感觉。对虚荣的发展有决定作用的情形多种多样。一种情况是,孩子觉得自己被忽略,因为所受的教育不够,他感到自己渺小得令他难以忍受。还有些孩子由于家庭传统而产生了某种桀骜不驯。我们可以确定,他们的父母行为举止也是这样的“有贵族做派”,这使他们不同于他人,使他们非常为之自豪。 但是,在这种态度之下,不过是这样的意图而已,即认为自己独一无二、与众不同,认为自己出生在一个比其他所有家庭都“更好”的家庭里,这个家庭有着“更好”“更高”的鉴赏力,这个家庭由于血统的原因,注定要在生活中维持一定的特权。这样的特权要求也给生活指出了一个方向,决定了某种行为以及行为表现形式。由于生活很少适合这种人顺利发展,由于这种想要有特权的人要么会被敌视要么会被嘲笑,所以他们中的许多人都会怯懦地后退,过着一种隐士般的或者怪僻反常的生活。只要他们待在不用对任何人负责的家里,他们就能继续自我陶醉,并相信如果事情是另一番样子,他们就能实现自己的目标,从而强化自己的态度。 有时候,在这种类型里,我们也会看到发展到了极高水平、有能力而且很重要的个体。说实话,这类人的才能确实有一定的价值,但是为了进一步麻醉自己,他们滥用了自己的才能。他们一般很难和社会积极合作,一提到这个问题,他们便会摆出一大堆理由。比如,他们也许会举出一些在时间无法实现的事情,指出他们曾做过什么,曾学过什么,或者曾知道别的什么。而且,他们还会根据自己的理论体系为自己申辩,说其他人曾做过或没做过什么。他们的条件也许根本无法满足,因为还有一些更细微的理由。比如,他们会声称,如果男人都是真正的爷们,或者如果女性不是那种样子,那么一切都会进展良好!但是这些条件根本不可能得到满足,哪怕本着最良好的愿望!因此,我们必须得出这样的结论:这些其实只是一些懒惰的借口,它们的作用就好比催眠或麻醉的药物一样,会使人不再有必要思考自己所浪费的时间。 这些人心中都带着很大的敌意,他们往往会对他人的痛苦和悲伤不甚在意。这是他们借以获得伟大感的方式。通晓人性的拉罗什富科(La Rochefoucault)说,大部分人“都能轻易忍受别人的痛苦”。对社会的敌意往往以一种尖刻、批判的态度表现出来。社会的这些敌人永远在责怪、批评、嘲笑、评判以及谴责这个世界。他们对一切都不满,但是只认识到不好的一面并谴责它是不够的!我们必须问自己:“为了使一切变得更好,我都做过些什么?” 虚荣的人满足于通过一种伎俩凌驾于其他人之上,并满足于用尖酸的批评来诋毁别人的性格。这样的人有时候也会形成高超的技巧,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他们在这方面进行过特别的练习和训练。在这些人中,有一些机智超群,他们的口舌伶俐、敏于应对。正如运用其他一切手段一样,机智和敏捷也可以被用来伤害他人,就像专事讽刺的人可以用之嘲笑和伤害他人一样。 虚荣的人满足于通过一种伎俩凌驾于其他人之上,并满足于用尖酸的批评来诋毁别人的性格。 这种总是批评不断、满腹牢骚的人,他们的贬损和轻蔑是他们的性格特征的表现,这种性格特征非常常见。事实上,它表明了虚荣之人的攻击点所在,那就是他人的价值和意义。贬低倾向是通过贬低他人来创造自身优越感的一种举措。承认他人的价值就等于是侮辱虚荣者自己的人格。但是从这个事实,我们就可以得出影响深远的结论,并明白虚荣者的虚弱感和匮乏感在他的个性品格中扎根之深。 由于我们中没有人能完全免于这种污点,所以我们可以很好地利用这个讨论给我们自己设定一个标准,虽然我们不能在短期内将在我们身上滋长的东西——千百年来的传统容许它们这样做——连根拔掉。尽管如此,如果我们能拒绝被偏见——这偏见最终会被证明是有害的、危险的——所蒙蔽和迷惑,那么我们就前进了一步。与众不同并非我们所愿,寻找与众不同的人也并非我们所愿。然而我们认为,自然法则要求我们伸出双手与我们的同伴联合和合作。在一个像我们当今这样的要求广泛合作的时代中,个人的虚荣追求没有容身之地。也正是在我们这样的时代里,虚荣的生活态度带来的矛盾会显得尤其明显和突出,因为我们每天都看到虚荣如何导致失败,并最终使虚荣的人处于社会的猛烈炮火之下,或者使虚荣者置于需要社会同情的境地。虚荣从未像如今这样令人厌恶。我们起码能做的是,寻找更好的虚荣形式和表现,这样,如果一定要虚荣的话,我们至少可以使之朝着对人类的福祉有益的方向发展。 下面的案例可以很好地说明虚荣对人的驱动。一位年轻的女性,她是家里好几个姐妹中最小的那个,从小娇生惯养。她的母亲日夜为她忙碌,满足她的每一个愿望。由于这种关爱,这个体质非常虚弱的最小的孩子被宠坏了。有一天,她发现,母亲一生病就会对她周围的人颐指气使。这个年轻的姑娘很快就明白了,疾病可以成为一种非常有用的手段。 她很快就学会了忍受正常的健康人对疾病的厌恶,时不时地身体不舒服,一点都不会让她觉得不快。而且,她在生病方面受到了如此多的“训练”,以至于她可以很轻易地想生病就生病,尤其是当她下定决心要得到某个特别的东西的时候。不幸的是,她一直在渴望得到某个特殊的东西,由此产生的结果是,在她周围的人看来,她长期都在生病。这种疾病情结在孩子和成年人身上的表现形式有很多种。这些孩子和成年人感到自己的权力在增长,疾病能使他们在家庭中占据中心地位,他们凭借疾病对家人行使着无限的控制权。在与柔弱敏感的人打交道时,他们以这种方式实现权力的可能性非常大;当然,也正是这类人发现了这种获取权力的方式,因为他们已经体味到了亲人对他们的健康表现出来的关心。 在这样的情况下,个体有时候还会采取一些辅助计谋实现自己的目的。比如,一开始,他会吃得少,结果他的气色看起来不好,然后家里人一定会费尽心思给他做点美味佳肴,然后很快地,在这个过程中,想要某人不断地为自己忙前忙后的愿望就产生了。有些人就是不能忍受孤单。仅仅通过感觉身体不适,或者处于危险中,个人就能够得到亲爱之人的关注。通过将自己置于某种危险境地,或者让自己患上某种疾病,就可以轻易实现这一点。 我们把自身对某个事物或者某种处境认同的能力叫作移情。移情在我们的梦中就有生动的体现。在梦里,我们感到某些具体情形好像真实发生了一样。一旦有“疾病情结”的人掌握了这种获取权力的方式,就能轻而易举地产生和想象出一种身体不适的感觉,他们做得如此聪明,以至于没有人能说他们在撒谎、误述或想象。我们非常清楚地知道,对某种情景的认同可以产生相同的效果,就好像那种情形真的存在一样。我们知道,这样的个体实际上真的会呕吐,或者真的会出现一种非常焦虑的感觉,就好像他们真的感到恶心或真的处于危险中一样。但是通常情况下,他们出现这些症状的方式会使他们露出马脚。例如,我们正在讨论的这位年轻女士声称,她有时候会有一种恐惧,“就好像我随时都会中风一样”。有些人会把事情想象得如此清晰,以至于他们真的会失去心理上的平静,而且别人还没法说他们是在想象或者诈病。唯一必要的是,某个这样的装病高手曾成功地用某种病的症状或至少是所谓的“紧张”症状给他周围的人留下过深刻的印象。此后,每个曾对此印象深刻的人都会待在这个“病人”身旁,照料他,关心他的幸福、健康。他人的疾病挑战着每个正常人的社会感。这一事实被我们刚才所描述的那种人滥用,并成了他们的权力感的基础。 这种做法与社会以及社会生活的法则之间的敌对非常明显——社会和社会生活要求我们深切地关心我们身边的同伴。我们将会发现,通常情况下,我们刚才所描述的那种人无法理解他人的痛苦或幸福。他们很难做到不损害周围人的权益,并且对帮助他人完全不感兴趣。偶尔,经过极度的努力,凭借他们所受的教育和文化,他们也许会在生活中取得成功;更多时候,他们只是努力表现出对他人的福祉感兴趣的样子。实质上,只有自爱和虚荣才是他们一切行为的基础。 我们刚刚所描述的那位年轻女士无疑就是这样。表面上看,她对自己的亲人的关心似乎超出了正常范围。如果她母亲晚了半个小时将早餐送到她床前,她就会很担忧,很关切;在这种情况下,她会叫醒丈夫,逼他去看看她母亲到底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唯有这样,她才会满意。最后,她母亲就习惯了非常准时地给她送来早餐。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她丈夫身上。作为一个商人,他必须在一定程度上考虑他的客户和生意伙伴,然而每次回家迟了几分钟时,他都会看到他的妻子几乎到了神经崩溃的边缘,焦虑得浑身发抖,大汗淋漓,痛苦地抱怨她怎样受着可怕的恐惧和不祥的预感的折磨。她可怜的丈夫只好像她母亲那样,强迫自己准时回家。 许多人都会反对,说这位女士其实并没有从她自己的行为中受益,说事实上根本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胜利。我们必须记住的是,我们所描述的不过是她全部行为中的一部分而已;她的疾病是一个危险标志,上面写着:“小心!”这是她生活中其他所有人际关系的注解。她用这个简单的策略将周围的每个人都置于自己的驯养之中。在满足她无止境地想要控制周围人的欲望的过程中,她的虚荣心扮演着重要角色。想象一下这样的人为了达到目的所费的周折吧!在意识到她为自己的态度和行为付出的高昂代价之后,我们一定会推出这样的结论:她的态度和行为对她来说已经完全成为一种必需!除非别人无条件地、准时地听从她的话,否则她就无法安静地生活。但是婚姻不止在于让自己的丈夫守时。这位女士用自己的专横缚紧了其他所有人际关系,她学会了如何用焦虑状态强化自己的命令。她似乎极度关心他人的福祉,然而每个人都必须无条件地遵从她的意愿。我们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她的关爱是她满足自己虚荣心的一个工具。 我们经常会发现,这种精神态度会达到如此程度,以至于个人愿望的实现比他想要的东西更重要。一个6岁小女孩的例子可以说明这一点。这个小女孩的自我中心主义达到了极点,她只关心任何时刻碰巧出现在她脑海中的每一个心血来潮的想法的实现。展示自己的权力,显示自己对他人的征服,这种愿望渗透在她的所有行为中。她的母亲非常急于与自己的女儿保持良好的关系,曾有一次尝试用孩子最喜欢的甜点给她带来惊喜,她把点心送到她面前,说:“我给你带来这种甜点,因为我知道你非常喜欢它。”这个小女孩把盘子摔在地上,踩踏着那块糕点,哭喊道:“但是我不喜欢你自作主张地给我,只有在我想要的时候我才想要。”还有一次,这位母亲问她午饭要不要喝咖啡或牛奶。这个小女孩站在门口,非常清楚地嘟囔道:“如果她说咖啡,我就要牛奶,如果她说牛奶,我就要咖啡!” 这个孩子将自己的思想表露得非常直白,但是还有许多这样的孩子并不会如此清楚地把自己的思想表达出来。也许每个孩子一定程度上都带有这种性格特征,要努力去实现自己的意志,虽然并没有什么可获得的;他们甚至会由于我行我素而遭受痛苦和麻烦。大多数情况下,这都是些被容许得到了自行其是的特权的孩子。现今,得到这种特权的机会并不难找。结果是,在成年人当中,我们会发现急于自行其是的人比想要帮助他人的人要多得多。有些人甚至虚荣到了如此地步,他们不会做他人向他们提议的任何事情,即便这事情是这世界上最不言而喻的事,即便这事情意味着他们自身的幸福。这是些不会等到别人说完就会提出异议和反对的人。还有些人会被虚荣心刺激到如此程度,以至于想说“是”的时候,实际上却说“不”。 任何时候都自行其是,这只在家庭的小圈子中才有可能,而且也并不总能如愿。有些人在与陌生人打交道时和蔼可亲、彬彬有礼。然而,这种联系并不能持久,很快会破裂,即便有人谋求这种联系的长久,但是很少会实现。由于生活就是这个样子,人们经常会相聚,所以不难发现这样的人:他们赢得所有人的心,但是在赢得了之后,又将其弃之不顾。许多人始终将自己的活动局限在家庭生活圈子之内。我们有个病人就是这种情况。由于性格乖巧,在家庭之外,大家都觉得她讨人喜欢、令人愉快,她广受大家喜爱,但是无论何时离开家,她都会很快回去。她用各种手段表明自己想要回家的愿望。如果去参加派对,她会头疼(因为在任何社交聚会上,她都不能继续维持在家里那种绝对的权力感),然后就必须得回家。由于除了在家庭生活中,这位女士无法解决自己生活中的主要问题,即她的虚荣心的满足问题,所以每当必要的时候,她就只好安排些事情迫使自己回家。情况到了如此地步:每当她置身于陌生人中时,她就会特别焦虑、激动。很快她连剧院也不敢去了,最后,她甚至不能上街了,因为在这些场合,她得不到那种全世界都臣服于她的意志的感觉。她要的那种情形在家庭之外找不到,在大街上尤其找不到,因此,她声称她不愿出现在家庭以外的地方,身边有“向她献殷勤的人”陪伴时例外。这是她喜欢的一种理想状态:周围常常簇拥着一心为她的幸福着想的人。观察表明,她从童年早期开始就有了这种模式。 她声称她不愿出现在家庭以外的地方,身边有“向她献殷勤的人”陪伴时例外。 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并且体弱多病,所以必须比他人更受娇养、得到更多的照料。她抓住童年时期的娇纵状态不放,而且,如果不是因为妨碍了不容改变的生活环境(这环境一直强烈地反对这种行为)的话,她会一直不惜一切代价维持这种状态。她的不安和焦虑状态如此明显,已经到了不容否认的地步,这种状态暴露了这样一个事实:在解决个人虚荣心的问题上,她已经走上“旁道”了。这种解决方法不行,因为她没有使自己服从社会生活环境的意愿,最终,她在解决这个问题方面的无能为力让她如此痛苦,不得不向医生求助。 从现实上讲,我们有必要揭开她这么多年来在生活中非常小心地构建起的这个观念体系。我们必须克服很大的阻力,因为她从本质上来说并没有做好改变的准备,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她在向医生请求帮助。她真正想要的是继续像以前那样统治她的家庭,同时不用承受焦虑状态带来的煎熬,这种状态一直纠缠着她。但是我们不可能得此而弃彼!我们让她看到,她是自己的无意识行为的囚徒,她想享受这种无意识行为带来的好处,却又想避免避开它带来的坏处。 这个例子清楚地表明,任何一种虚荣,只要发展到相当程度,就会变成一个持续终生的负担,它会阻碍人充分发展,而且最终会使人崩溃。只要病人仍然全神贯注地只盯着它带来的好处,他就无法明白这些。也正是因为他们只盯着它带来的好处,所以许多人才会深信,他们的野心(其实更确切来说,应该叫作虚荣)是一种宝贵的性格特征,因为他们并不明白,这种性格特征会使他始终处于不满足的状态,并使他无法安宁、无法安睡。 任何一种虚荣,只要发展到相当程度,就会变成一个持续终生的负担,它会阻碍人充分发展,而且最终会使人崩溃。 为了证明我们的观点,我们再来看看另外一个例子。一个25岁的年轻人必须去参加期末考试。然而,他并没有出现在考场上,因为他突然对这门学科完全失去了兴趣。在极度不快情绪的烦扰下,他贬低自己的价值,而且脑子中如此充斥着这种想法,结果他最终没能去参加考试。他童年时期的记忆中充斥着对父母的责怪:他们对他的发展缺乏理解,这种不理解明显阻碍了他。在这种情绪的作用下,他还觉得所有的人都毫无价值,所有的人都对他没有兴趣。就这样,他“成功”地使自己变得离群索居。 虚荣心被证明是这一切背后的驱动力,它不断地给他提供借口和托词,使他逃避对他的能力进行的任何测试。现在,就在期末考试之前,这些强迫性的想法打败了他,欲望的匮乏和阶段性的恐惧折磨着他,这一切使他无法去参加考试。所有这些对他极为重要,因为就算他现在没有取得任何突出的成绩,但是他的“个人感”,即他的自我价值感,还可以得到保全。他一直都随身带着自己的“救生工具”!有了它,他就是安全的,他用这种想法安慰自己:疾病和不公平的命运是他没有取得成就的推手。我们在这种态度里看到的是另一种形式的虚荣,这种虚荣阻止他去参加考试,使他在决定他能力的决定性时刻到来时选择了绕道。他想象着如果失败的话将会失去的荣光,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他已经知晓了那些永远都不能相信自己、不能自主做决定的人的秘密! 我们的病人属于这种人。他有关自己的叙说表明,他实际上始终都是这类人中的一员。每一次,必须要做决定的时刻来临的时候,他都会犹豫不决、畏缩不前。如果我们只对研究动作和行为模式感兴趣,我们会从这种姿态中看出,他想要停下来,想要刹住前进的步伐。 他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也是唯一的男孩,他还有四个妹妹;此外,他还是家里唯一将会上大学的人。可以说,他是家里的关注焦点,承载着巨大的期望。他的父亲总是抓住每一个机会激发他的野心,总是不厌其烦地跟他说他将要取得什么样的丰功伟绩。这个男孩一心要胜过世界上的其他所有人,这个目标一直摆在他的眼前。现在,在不确定性和焦虑的掌控下,他怀疑自己能否完成期待中他要完成的事。虚荣跑过来拯救他,为他指出了撤退的路。 这向我们表明,在野心勃勃的虚荣心的发展过程中,使进步成为不可能之事的骰子被掷了出去。虚荣心和社会感扭打在一起,摆脱它们之间的缠斗,逃掉是不可能的。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会看到,虚荣本性从人的童年早期就开始不断地冲破社会感,试图走上它自己的孤立隔绝的路。它使我们想起了这样的人:他们根据自己的幻想想象出了一座陌生城市的蓝图,然后在那座城市里面溜达,带着他们想象中的那个蓝图,寻找想象中的建筑,他们在这些建筑里给自己安排了绝佳的住处。当然,他们永远也不会找到他们要找的东西!于是,可怜的现实就成了被怪罪的对象。这就是以自我为中心的、虚荣的人的大致命运。他试图通过权力或者通过手段和诡计,在他与其他所有人的关系中践行自己的准则。他留意着机会,想要表明别人是错的或正在犯错误。如果能成功地证明——至少是向他自己——他比别人聪明或者比其他人好,那么他会非常开心。但是其他人对他并不在意,他们接受了他的挑战,反败为胜。然而,当战斗结束的时候,我们这虚荣的朋友却深信自己的正确性和自己的优越地位。 这都是些拙劣的把戏,通过这些把戏,任何人都能想象出他想要相信什么。于是,在我们这个病例中,一个本应学习、本应接受书本中的智慧,或者本应去参加考试、在这场考试中展露自己真实价值的人,却在他用以看待一切事物的错误视角下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结果,他高估了情势,认为自己人生中的全部幸福、所有成功都处于危险中。于是他不可避免地进入了没有人能忍受的紧张状态中。 对他来说,其他的所有接触都无比重要,他从自己的胜利或失败立场评估每一次讲话、每一个词语。这成了一场持续的战斗,这场战斗最终驱使一个将虚荣、野心、虚假的希望变成了自己在生活中的行为模式的人进入了新的困境中,并夺走了他人生中所有真正的幸福。只有承认现实的人才能获得幸福。但是当这些真正不可避免的现实被推到一边的时候,他就堵住了自己通往幸福和快乐的所有路径,而且也不可能给他人带来满足与幸福。他能做的,最多就是梦想着自己对他人的优势地位和支配权,尽管他发现这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如果曾拥有过这样的优势地位,他将不难发现,有许多人以跟他竞争为乐。对此,他并没有解决方法。你没法强迫任何人承认他人的优越。那么,残留下来的将是这个可怜人自己对自己做出的神秘的、不确定的评判。这场游戏中没有赢家!各个选手都永远暴露在攻击和毁灭之下。他们要面临的攻击和毁灭就是任何时候都要表现得很了不起、很优越这种痛苦的责任! 然而,如果这种声誉是由于他对他人的帮助、贡献而得来的,那又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在这种情况下,他的荣誉是不请自来的,就算有其他人反对这种荣誉,这种反对也没有什么分量。他可以继续泰然地享有自己的这种荣誉,因为他并没有在虚荣心上押下任何赌注。决定性的一点在于那种以自我为中心的态度,以及不断地对个人地位提升的追求。虚荣的人总在期待或搜索什么。将虚荣的人和其他社会感发展良好的、终其一生都在追问“我能给予什么”的人做个对比,你会立刻发现两者在性格和价值方面的天差地别。 于是我们得出了一个人们已经明白了数千年的观点。我们可以用《圣经》中的一句著名的话来表达:“施比受有福。”如果我们仔细思考这句话的意义,思考它对伟大的人性经验的表述,我们会认识到,这里想要强调的是给予的态度和心境。给予或服务的心境、帮助的心境中自带着一种程度的补偿和精神的和谐,这种心境就像来自神的恩赐,在给予的人心中扎根! 另外,索取的人常常都不满足,他们只想着要幸福快乐,他们还必须得到以及必须拥有什么。索取者永远不会看到他人的需求,对他们来说,他人的不幸就是他们的快乐,与生活协调统一、和谐共处的理念在他们的世界中没有存在的空间。他要求别人不折不扣地服从他的自我主义所规定的规则。他要求得到一个与现存的天堂不同的天堂,要求一种不同的思维和感受方式。简而言之,他的不满足和厚颜无耻跟他身上特有的其他一切一样令人憎恶。 对有些人来说,厚颜无耻的行为会让他们产生一种伟大感和优越感。还有些人则会在自己表现得冷酷、蛮横、固执或者孤僻时产生这种感觉。事实上,这些人与其说是无礼,不如说是脆弱。 在那些穿着引人注目或者觉得自己很重要的人身上,在那些打扮得像小丑一样给人以勇敢印象——跟那些颇为自豪、颇觉荣耀、在自己的头发中插上特别长的羽毛想要与众不同的原始人一样——的人身上,还有其他的更原始的虚荣形式。有许多人在根据最新的时尚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中获得极大的满足。这些人佩戴的各种各样的装饰物就像旗帜、交战时的徽章或武器一样标示着他们的虚荣,佩戴这些装饰物的目的,如果正确理解的话,就是为了把敌人吓跑。有时候这种虚荣在我们看来很无聊。在这种实例中,我们会感觉这个人努力想要给别人留下印象,虽然他只能以厚颜无耻为代价做到这一点。对有些人来说,厚颜无耻的行为会让他们产生一种伟大感和优越感。还有些人则会在自己表现得冷酷、蛮横、固执或者孤僻时产生这种感觉。事实上,这些人与其说是无礼,不如说是脆弱。他们曾经的粗鲁不过是一种伪装。我们尤其会觉得男孩子身上好像缺乏感情,这实际上是对社会感的一种敌对态度。受这种虚荣驱使、希望让别人受苦的人,任何细腻的情感诉求对他们而言都是一种侮辱。这样的诉求只会使他们态度更加强硬。我们曾见过一些实例,在这些实例中,父母靠近孩子,请他理解他们的痛苦,然而,这个孩子却实际上因为他们表露出来的痛苦产生了一种自身的优越感。 我们已经注意到,虚荣喜欢把自己伪装起来。想统治别人的虚荣的人一定会首先蒙骗他人,从而让他们听命于自己。因此,我们一定不要使自己被某个人所表现出来的和蔼可亲或友好以及乐于跟我们接触的心愿所欺骗,也一定不要在他的伪装下相信他也许并不是一个正在寻找征服对象、想要维持自己的个人优越感的好战的攻击者。这场战斗的第一个阶段一定是让自己的对手放心,并用甜言蜜语哄骗他,让他放下警惕。在第一个阶段,在友好的接触中,人很容易会被诱骗着相信那个攻击者是一个富有社会感的人;在第二个阶段,攻击者会揭开自己的面纱,让我们明白自己错了。这是一些令我们失望的人。我们以为他们之所以判若两人,是因为他们有双重性格。他们友善地接近我们,最终却给我们带来痛苦。 这种接触技巧发展到极致的时候,就成了一种灵魂欺骗游戏。极度奉献的特征非常明显,里面自带着某种胜利。这些人提起仁爱的时候能言善道,一举一动都仿佛在向他人展示自己的爱心。然而,这往往以一种太过明显的方式表露出来。一位意大利犯罪心理学家曾经说过:“当一个人的态度理想到超过某种限度的时候,当一个人的博爱和仁慈显得惹眼的时候,我们就有充分的理由感到可疑了。”当然,我们一定要对这个观点有所保留,但是我们也非常确定,这个观点很有道理。大体上来说,我们能轻易识别出这类人。谄媚对任何人来说都令人不快。它很快会让人觉得不舒服,而且,对于使用这种奉承方式的人,人们往往非常警惕。相反,我们往往反对向野心勃勃的人使用这种方法。最好选择一种不同的方法和更温和的技巧! 在本书的第一部分,我们已经了解了那些经常会使正常的心理发展出现偏差的情形。从教育观点来看,困难在于,我们面对的是这样的案例,打交道的是那些对自己所处的环境持敌对态度的孩子。虽然老师知道自己的职责,这份职责深深地植根在生活的逻辑中,然而他无法强制孩子接受这种逻辑。要让他们接受它,唯一可能的方法似乎在于,尽可能地避开挑衅局面,不要将孩子当成教育的客体来对待,而要将他们当成教育的主体,就好像他是一个与老师完全平等的成年人一样。这样,孩子就不会易于错误地认为自己处在压力之下或被人忽略,并因此认为自己有必要接受老师的挑战了。从这个主阵地上,我们文化——它在很大程度上塑造着我们的思想、行为以及我们的性格特征——中的一些不当的欲望和野心自动地发展起来,它首先使越来越复杂的人际关系打败了个体的人格,然后个体彻底瓦解和崩溃。 童话故事(我们所有人了解人性的原始资料来源)给我们提供了许多典型例子,这些例子向我们展示了虚荣的危险。在这里,我们一定要回顾一下一个童话故事,它以特别激烈的方式向我们展示了不受约束的虚荣会怎样无意识地毁灭个人。它是安徒生的《醋罐》(The Vinegar Jar)。故事说,一个渔夫同意给他抓到的一条鱼自由,而这条鱼出于感恩,答应实现他的一个愿望。他的愿望于是实现了。然而,渔夫的妻子永不满足,野心勃勃。她要求渔夫改变他先前那个卑微的请求,让她做一个女公爵,鱼满足了她;然后是女王,鱼也满足了她;最后,她想成为上帝!她一次又一次地派她的丈夫回去找那条鱼,直到她的最后一个请求激怒了那条鱼,后者弃渔夫而去。 虚荣和野心的发展是无止境的。在童话故事里,在虚荣者狂热的精神追求中,我们饶有兴味地看到,对权力的追求以想要成为上帝般的人物的形式表现出来。我们不难发现,虚荣的人表现得好像自己就是上帝一样(这出现在最极端的情况下),或者他表现得好像自己是上帝的副手一样,或者提出一些只有上帝才能满足的愿望和心愿。这种表现,这种对上帝般的形象的追求,是他所有活动中都存在的一种倾向的极端表现;它实际上是一种愿望,一种想超越自己的个性表现自己的愿望。 在我们这个时代,有很多证据可以证明这种倾向的存在。许多对招魂术、心灵研究、心灵感应以及类似活动感兴趣的人,其实就是急于超越人类界限的人、想要拥有人类所不具备的能力的人、想要使自己超越时间和空间的人——正如在与鬼魂或死人的灵魂交流时那样。 如果进一步研究,我们会发现,有相当一部分人都想取得类似上帝的那种地位。还有许多学校的教育理想是培养出上帝般的人。以前,这确实是许多宗教教育的有意识的理想。现在,我们只能恐惧地证实这种教育的结果。如今,我们当然必须寻找更理性的理想。但是,我们完全可以理解为何这种倾向在人类中如此根深蒂固。除了心理原因之外,还有一个事实是,很大一部分人是从《圣经》名言中获得有关人性的初步观念的。我们可以想象,这样的观念会在孩子的心灵留下多么重要、多么危险的后果。没错,《圣经》是一本伟大的著作,在我们的判断形成之后,我们可以不断地阅读、再阅读它,惊叹它里面蕴含的智慧。但是,我们不要将它传授给孩子,至少不要不带任何评述地教给他们,这样孩子才会满意于现实的生活,不会表现出自己有各种魔法力量的样子,不会要求每个人都成为他的奴隶,不会自认为自己是按照上帝的样子被创造出来的! 与这种渴望上帝般的形象密切相关的是神话般的乌托邦中的理想,在乌托邦中,每个梦想都会实现。孩子很少相信这种神话图景的真实性。然而,如果我们认识到孩子对魔法的异乎寻常的兴趣,我们就不会怀疑他们是多么容易被这些吸引、多么容易沉迷在这样的幻想中了。一些人心中有强烈的这样的想法——用法术、魔法对他人施加影响,而且,直到老态龙钟,这种想法也许才会消失。 关于这一点,也许没有哪个男性能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从迷信感觉角度来说,女性对男性有着魔法般的影响。我们可以看到,有许多男性都表现得好像他们觉得自己处在自己的性伴侣的魔法般的影响下一样。这种迷信将我们带回到了一个比当今这个时代更坚定地持有这种信念的时代。在那些年代里,女人会因为随便一个托词,面临被人说成是巫婆或者术士的危险。这是一种在很多年里像噩梦一样笼罩整个欧洲、部分地决定了它的历史走向的偏见。如果想起有100万名女性都是这种谬见的牺牲品,我们就不会再说这只是些无害的错误,而一定会拿这种迷信带来的影响跟宗教法庭的恐怖或世界大战带来的惨状相提并论了。 在对上帝般的地位的追求中,我们还会发现,有人滥用个人对宗教满意度的渴望,借此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我们只能说,对于遭受着精神创伤的人来说,远离其他所有人、与上帝进行私密谈话对他而言非常重要!这样的人认为上帝就在自己身边,他们认为,由于他们的虔诚祈祷和正统的宗教仪式,上帝责无旁贷,一定会亲自关心他的幸福康乐。这样的宗教把戏常常与真正的宗教相去甚远,因此它给我们留下的印象是单纯的精神机能障碍。我们曾听一个人说,只有在致完明确的祷词之后,他才能入睡,因为如果他没有把自己的祷告传达到天国,某个地方的某个人就会遭遇不幸。要理解这种脆弱的吹肥皂泡过程,我们有必要对一些这样的言论做反向推论,然后进行理解。“如果我祈祷,他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就是这个实例中的命题。这种方式可以使个人可以轻易获得魔法般的伟大感。通过这种手段,一个人真的能在确切的时间成功地转移走另一个人生活中的不幸。这些宗教个体的白日梦中,我们可以看到相似的活动,它们超出了人类的量度范围。这些白日梦揭示的是空洞的姿态、勇敢的行为,它们根本无法真的改变事情的本质,但是在白日梦者的想象中可以相当成功地避免他触及现实。 在我们的文明中,有一样东西似乎具有魔法般的力量,那就是金钱。许多人相信,有了金钱,就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这又是虚荣的一种形式,它通过积累财富,试图产生某种类似于魔法力量的东西。 在我们的文明中,有一样东西似乎具有魔法般的力量,那就是金钱。许多人相信,有了金钱,就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因此,毫不奇怪,他们的野心和虚荣都全神贯注在金钱与财富问题上。现在,我们能够理解他们对世俗财富的永无休止的追求了。在我们看来,这几乎有点病态。这又是虚荣的一种形式,它通过积累财富,试图产生某种类似于魔法力量的东西。一个极其富有的人,虽然他拥有的财富应该说是足够的,但还是不断地追求金钱,在开始患上妄想式精神病之后,他承认道:“是的,你知道那(金钱)就是不断地一次又一次地引诱我的力量!”这个人明白这一点,但是还有许多人不敢明白这一点。如今,权力和金钱与财富的联系如此紧密,而且,在我们的文明中,争取金钱和财富显得如此自然,以至于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事实:许多除了追求金钱之外别无所求的人都是受了虚荣心的驱策。 最后,我们将再讨论一个例子,这个例子将会说明我们之前所讨论过的每一个方面,与此同时,它还会使我们了解另一种虚荣心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现象,那就是违法犯罪的情况。这个例子涉及一对姐弟。弟弟被认为天赋不佳,而姐姐则以才智出众闻名。后来弟弟在这种与姐姐的对比竞争中坚持不下去了,他放弃了两人之间的竞赛。他被推到了默默无闻的幕后,虽然每个人都试图扫清他道路上的一切障碍。同时他还背负着沉重的负担,这负担差不多就是一种默认,认为他天赋不够。从他童年早期开始,人们就告诉他,他姐姐总是能轻易克服生活中的任何障碍,而他则只适合做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就这样,由于姐姐所处的优势,人们都认为他能力不够,虽然事实并非如此。 他背着这种负担进了学校。他的人生道路是有悲观主义倾向的孩子所走的路——不惜一切代价努力避免发现、避免承认自己的无能。年龄稍大一些之后,他还产生了不想被迫去扮演蠢男孩的角色的愿望,他想要被人以成年人相对待。14岁的时候,他就开始常常参加成年人的社交活动,但是他那深深的自卑感令他感到犹如芒刺在背,迫使他去思考如何才能表现得像一个已经长大成人的绅士。 于是有一天,他走的那条路将他引到了一家妓院,此后他就一直在那里流连至今。由于他对妓女的兴趣离不开金钱,而与此同时由于他想要扮演成年人的愿望,他又无法伸手向父亲要钱,于是他开始在需要的时候偷他父亲的钱。这些偷窃行为没有给他带来一丝的痛苦,他把自己看作某种程度上的成年人,是他父亲的出纳员。这种情况一直持续,直到有一天他在学校遭遇了一场严重的失败威胁。被留级将是说明他无能的一个明证,他不敢公开自己的无能。 于是,现在就发生了以下事情:他突然感受到了懊悔和良心上的痛苦,这令人遗憾地扰乱了他的学习。他的境况因为这种状态而有了改善,因为现在,假如他失败的话,他就有借口向世人解释了。他是如此饱受懊悔折磨,每个处于类似境地的人都会在学业中失败。同时,高度的注意力分散也妨碍了他的学习,因为它迫使他去想别的事情。就这样,白天一晃而过,夜晚来临时,他上床睡觉,脑子里还带着这种意识:他在尽最大努力学习,虽然事实上他没在学习上花任何精力。后续发生的事情也帮助他继续扮演他的角色。 他被迫早起了一个小时。结果他一整天都昏昏欲睡、疲倦不堪,根本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到学习上。人们当然不能要求他跟他姐姐竞争!现在应负责任的不是他天分不足,而是那些要命的伴随现象,他的懊悔、他良心上的痛苦,这些让他不得安宁。如果他失败了,那也是情有可原,没有人能说那是因为他天分不够。假如他成功了,那是他能力的明证——没有人肯承认的能力。 当我们看到诸如此类的把戏的时候,我们可以肯定,虚荣是这一切的根源。从这个例子中我们可以看到,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一种被断言但其实并不存在的能力不足,一个人甚至可以置自己于违法犯罪的危险之中。野心和虚荣在个人的人生中制造出了如此复杂的局面,并使人误入歧途。它们使人失去了诚实和正直,夺走了人生中的一切真正的乐趣、快乐和幸福。更深入地进行研究,我们发现,这一切仅仅源于一个愚蠢的错误——野心和虚荣! 妒恨 妒恨是一种很耐人寻味的性格特征,因为它出现的频率很高。我们所说的妒恨不仅仅指恋爱关系中的妒恨,而且指其他所有人际关系中可以看到的那种妒恨。因此,在童年时期,我们发现有妒恨心理的孩子试图优于他人;这些孩子还可能会发展起野心,然后这两种性格特征会显出他们对世界的敌对态度。妒恨是野心的“姐妹”,是一种可能会持续终生的性格特征,它源于被忽略感和被歧视感。 妒恨广泛地存在于几乎每一个孩子身上:随着弟弟或妹妹出生,他们要求从父母那里得到更多关注,大点的孩子会感到自己像是一个被罢黜的国王。那些在弟弟妹妹出生之前沐浴在父母爱的阳光中的孩子会变得尤为妒恨。下面这个小女孩的实例会让我们明白这种妒恨会发展到怎样的程度——她在8岁之前实施了3次谋杀。 这个小女孩是个发育迟缓的孩子,加之身体虚弱,她什么事都做不了,所以大人也不让她做任何事情。就这样,她发现自己的处境相对很令人愉快。在她6岁的时候,这种令人愉快的处境突然发生了变化,她有了一个妹妹。她的内心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她带着一种残忍的仇恨残害她的妹妹。她的父母完全不能理解她的行为,对她变得严厉起来,并试着让她为自己的每一个不端行为负责。然后有一天,人们在流经这家人所居住的村子的河里发现了一个小女孩的尸体。一段时间之后,人们发现又有一个女孩被淹死了。最后,人们在我们这个病人将第三个孩子往河里扔的时候当场抓到了她。她承认自己是凶手,被送进一家精神病院接受观察,并最终被送到一家疗养院接受进一步的教育。 在这个病例中,这个小女孩对自己妹妹的妒恨被转移到了其他小孩身上。我们注意到她对男孩没有敌对情绪,而且似乎是她在这三个被谋杀的小孩身上看到了自己妹妹的影子,她试图在自己的谋杀行为中满足自己的报复心,为自己受到的忽视展开报复。 当有多个兄弟姐妹时,会更容易出现妒恨表现。众所周知,在我们的文明中,女孩的命运不太妙。当她看到自己的兄弟自降生起就得到了更热情的欢迎,得到了更多的照料,更被重视,并拥有各种女孩子得不到的好处时,她很容易感到灰心丧气。 这样的关系自然会导致敌对。也许一个大点的姐姐会对弟弟表现出自己的爱,会像一个妈妈那样对待自己的弟弟,但是从心理学上来讲,这跟第一个案例并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一个姐姐以母亲的态度对待自己的弟弟妹妹,那么她就重新获得了可以让她为所欲为的权力地位。这种手段能使她从危险的局面中创造出有利的条件来。 兄弟姐妹之间过于激烈的竞争是家庭中出现妒恨的最常见的原因之一。女孩感到受了忽视,她会不懈地努力,战胜自己的兄弟。常常,由于她的勤奋和努力,她成功地超越了自己的兄弟。在这方面,自然也助了她一臂之力。在青春期,女孩发展的比男孩更快一些,无论在精神上还是身体上,虽然这种差异在随后的几年中会慢慢扯平。 妒恨有很多种形式。在不信任和暗算别人的准备中,在对他人的批评性评判中,在经常害怕被忽视的恐惧中,我们都会看到妒恨的身影。在各种妒恨中,究竟哪种形式会突出表现出来,这完全取决于先前为社会生活所做的准备。妒恨的一种表现形式是自我毁灭,另一种形式则可能是强势的固执。扫他人的兴致,毫无目的地反对,对别人自由的限制,以及随之而来的对对方的征服,都是这种性格特征变换出来的一些形式。 给其他人制定一套行为准则,是妒恨最喜欢用的一种手段。它是妒恨者行动时沿袭的特有的心理模式:当他试图将某些爱情规则强加到自己的伴侣身上,当他在所爱之人周围筑起一道墙或者规定对方该看哪里、该做什么、该想些什么时,妒恨正充斥在他的内心。妒恨还可以被用来贬低他人和非难他人,而贬低和非难也不过是实现目的的手段:剥夺对方的自由意志,使对方墨守成规,或者束缚对方。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涅陀契卡·涅兹凡诺娃》(Netotschka NjeswaNowa)里,我们可以看到对这些行为的大量描述。在这本小说中,一个男人成功地压制了他妻子一辈子,用的就是我们讨论过的手段。因此,我们看到,妒恨是一种特别明显的权力追求方式。 嫉妒 哪里有对权力和支配权的追求,哪里就一定有嫉妒这种性格特征。个体和他的高得不可思议的目标之间的鸿沟就以自卑情结的方式表现了出来。它压迫着他,对他的整体行为和人生态度有如此大的影响,以至于个体觉得他离自己的目标很远。他对自己的低评价、对生活的持续不满都是这种情结的忠实显示器。他开始花时间衡量他人的成功,开始介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或者关注别人取得了什么样的成就。他始终有种被忽视的感觉,他觉得别人都在歧视他。这样的人也许实际拥有的比别人还多。这种被忽视感的各种表现形式标志着一种未得到满足的虚荣心,一种想比自己邻居拥有更多的愿望,一种想要得到一切的愿望。这种嫉妒的人不会说他们想要拥有一切,因为社会感的切实存在阻止他们产生这些想法,但是他们的表现显得好像他们想要一切似的。 在不断衡量他人成功程度的过程中产生出来的嫉妒感并不会增大自己获取幸福的可能。社会感的普遍存在使人们普遍不喜欢嫉妒,然而很少有人能完全摆脱嫉妒心理。没有哪个人能完全没有嫉妒心。生活一帆风顺的时候,这种嫉妒也许常常表现得不是很明显,然而当遭受苦难,感觉自己受到了压迫,或者缺少钱、衣服或温暖时,当对未来的期冀暗淡时,当看不到摆脱自己的不幸处境的出路时,嫉妒就出现了。 我们人类如今尚处在文明的开端时期。虽然我们的伦理道德和宗教禁止我们出现嫉妒心,但是我们心理上还不够成熟,还不能完全摆脱嫉妒心理。人们完全可以理解贫穷者的嫉妒。只有我们能证明,如果我们自己置身于同样的处境之下,不会产生嫉妒心理,我们才可以说这样的嫉妒令人不解。关于这一点,我们唯一想说的是,我们必须在当代处境中、在人的心灵中考虑这种因素。事实是,只要他们的活动受限太多,那么个人或者群体就立刻会出现嫉妒心理。但是,当嫉妒心理以这种令人厌恶的形式出现,惹人厌到我们自己甚至都不赞同的地步时,我们并不知道该如何消除这种嫉妒心以及常常与之联系在一起的仇恨。生活在我们这个社会中的每个人都很清楚的一点是,我们不应该对这种倾向进行考验,也不应该激发它们。另外,我们还应该足够机智,不要去恶化任何可预料的嫉妒表现。确实,这种做法不会使情况有任何好转。但是我们至少可以要求个体做到这一点:他不应该对他人表现出任何优越感。毫无用处的权力展示也许会轻易地伤害某个人。 个人和社会之间不可分割的联系是这种性格特征的起源。没有人能凌驾于社会之上,没有人能显示自己对他人的权力,而同时又不会引起其他想阻止他成功的人的反对。嫉妒强迫我们制定各种法令和规则,这些法令和规则的目的就是确立人与人之间的平等。最终我们理智地得出了这样一个我们本能地感受到了的论点:人人平等。一旦破坏这个准则,就立刻会产生敌对和混乱。这是人类社会的基本准则之一。 实际上,有时候我们可以轻易从个体的表情中辨认出嫉妒的表现。人们长期以来在语言描绘中提到的嫉妒特征往往伴随着生理现象。人们说嫉妒得眼“都绿了”或脸“都白了”,其实就指出了嫉妒对血液循环的影响。嫉妒的器官表现是毛细血管的收缩。 从教育的角度来说,对于嫉妒,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由于我们无法完全消除它,所以我们必须使之对我们有益。我们可以给它提供一个渠道,通过这个渠道使之对我们有利,同时又不会对精神生活带来太大震荡。这对个人和群体都适用。就个人来说,我们可以建议他从事某种可以提升他的自尊的职业;在国家层面,对那些感觉自己受到了忽视并且嫉妒其他繁荣国家的落后国家,除了向它们指出发展内在的不发达的力量的途径之外,别无他法。 终生都在心怀嫉妒的个体对社会生活毫无益处。他一心只想从别人那里拿走什么东西,只想以某种方式剥削他人、打扰他人。同时,他还有随时为没有实现的目标找借口的倾向,有将自己的失败归到他人头上的倾向。他会是一个好斗者、一个对他人横加干涉的人、一个对良好的人际关系不怎么感兴趣的人,他不会做任何对别人有益的事情。由于他很少设身处地地考虑他人的处境,所以他对人性所知甚少。如果他的举动给他人带来了痛苦,他不会为之动容。嫉妒甚至会发展到令人因为邻人的痛苦而感到快乐的地步。 贪婪 我们经常发现,贪婪与嫉妒密切相关,相随相伴。我们这里所说的贪婪不仅指在积聚钱财中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贪心,而且指更笼统的贪心形式,主要表现在不能给他人带来快乐、在对社会以及其他个体的态度中表现出贪心。贪婪的人在自己的周围筑起一道墙,以保护他所拥有的令他寝食难安的宝贝。一方面,我们发现它与野心和虚荣存在关系;另一方面,我们还发现它与嫉妒之间也有联系。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所有这些性格特征通常都同时存在,因此,不需要什么令人惊奇的读心术,只要我们发现某人身上有其中一种这样的性格特征,我们就可以宣布说其他特征也同样存在。 在当今文明中,几乎每个人都至少会露出贪心的迹象。普通人最多能做的就是用一种夸张的慷慨将它掩盖或掩藏起来,这种慷慨就是施舍,是通过慷慨举动,以牺牲他人为代价提高自己的人格感的一种企图。 在这样的情况下,当被引导指向某种生活方式的时候,贪婪实际上是一种宝贵的品质。个人可能会对自己的时间或劳动表现出贪婪,并在这个过程中确实做了许多工作。在我们当今的时代中,科学和道德上都特别强调这种“时间贪婪”的倾向,甚至要求每个人都节约自己的时间和劳动。这从理论上讲不错,但是当这种论点应用到实际的时候,我们常常会发现,它服务的是一些个人优势地位和个人权力目标。这种从理论中得出的论点常常被人误用,对时间和劳动的贪婪往往会变成将真正的工作负担转移到别人肩上。就像评价其他活动一样,我们评判这样的活动的唯一依据就是它的普遍有用性。技术时代的发展特点是,将人当成机器看待,对生活进行规定的法则跟对技术活动进行规定的法则一样多。在后一种情形中,这样的规定常常是合理的,但是在人类的情形中,这样做往往会导致疏离、孤单以及对人际关系的破坏。因此,我们最好调整自己的生活,这样我们宁愿给予,而不是积聚。这是一条不能脱离其环境的法则,有了这条法则,我们不准去伤害他人。实际上,有了这条法则,如果我们将人类的共同福祉放在心头,我们就不可能做伤害他人之事。 仇恨 通常,我们会发现,仇恨是好战的人的一种性格特征。仇恨倾向(它常常出现于童年早期)也许会达到非常强烈的程度,比如勃然大怒,而与此同时,它们也会以比如挑剔、批评和恶意等这样的温和形式出现。个人的仇恨和挑剔程度是反映他个性的一个很好的指标。在了解到这一事实之后,我们会对他的精神了解很多,因为仇恨和恶意会给人的个性产生一种独特的影响。 仇恨会以各种形式表现出来。它也许会指向个人必须完成的各种任务,指向某个个体、某个国家、某个阶级、某个种族或者某个性别。仇恨不会公然表现出来,而是会像虚荣一样,知道如何伪装自己,比如以普遍的批判性态度表现出来。仇恨也许会扩大到打破个体与他人接触的一切可能。有时候,个体的仇恨程度也许会达到突然外露出来的地步,就像一道闪电一样。这种情况在我们的一位病人身上就发生过。这位病人被免除了服兵役的义务,他曾讲述说他非常喜欢阅读与可怕的杀戮和毁灭他人相关的报道。 在犯罪行为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很多这样的情形。比较温和的仇恨形式在我们的社会生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它以丝毫不带侮辱或恐惧的形式出现。愤世嫉俗,这样一种对人类表现出强烈敌意的仇恨形式,就是蒙着“面纱”的一种仇恨形式。有些哲学流派中就充斥着敌意和愤世嫉俗,以至于我们可以认为它们就是更为粗鄙的、不加掩饰的残忍和残酷行为。在名人的传记中,伪装的“面纱”有时候会被揭开。重要的不是去考究这些字句中必然存在的真相,而是要记住:仇恨和残忍有时候会在艺术家身上出现,而身为艺术家,如果想创作出真正的艺术的话,原本应该紧紧站在人性这边。 仇恨的诸多表现形式到处可见。在这里我们不一一进行考察了,因为如果将每一种性格特征与某种大致的愤世嫉俗都一一说明,读者将会不胜其烦。比如,如果不带有某种愤世嫉俗的心态,有些人就不会选择某些工作和职业。格里尔帕策(Grillparzer)曾经说:“一个人的残忍本能会在其诗歌中得到令人满意的宣泄。”这绝不是说,这些职业中一定带有仇恨。恰恰相反,在对人类充满敌意的个人决定从事某个职业(比如军人职业)的那一刻,他们所有的敌意倾向都指向了(至少从表面上看来)与社会体制相适应的方向。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必须做出调整以适应自己的组织,必须与那些也从事这个职业的人建立联系。 敌意伪装得特别好的一种形式是那些所谓的“过失犯罪”行为。对人或钱财进行的“过失犯罪”的典型特征是,出现过失的个体看不见社会感所要求的所有考量。这个问题已经在法律层面引起了无休止的讨论,但是从来没有得到完全令人满意的解决。不言而喻,能被人冠之以“过失犯罪”的行为与犯罪并不等同。如果我们将一个花盆放在太靠近窗户边缘的地方,那么轻微的震动都可能会使它掉到从下面经过的某个人的头上,这跟我们拿着这个花盆直接扔到某人头上不同。但是某些个体的“过失犯罪”行为明显与犯罪有关,是我们了解人类的另一个关键所在。在法律上,“过失犯罪”指的是非有意为之的行为,这个事实被认为是情有可原,然而毫无疑问,无意识的敌意行为跟有意识的恶意行为一样,都是建立在同等程度的恶意之上。在观察孩子玩耍的时候,我们总会注意到,有些孩子对其他孩子的康乐不甚在意。我们可以肯定,他们对他人并不友好。我们应该等到有进一步的证据能证明这一点时再说,但是如果我们发现每当这些孩子在一起玩耍的时候,就总会发生一些不幸,那么我们就必须承认,这个孩子没有将他人的康乐放在心上的习惯。 在这一点上,我们需要特别注意一下我们的商业活动。商业并不特别适合向我们证明过失和敌意之间的相似性。商业人士对竞争对手的利益几乎毫不在意,对我们认为必需的社会感也没有太大兴趣。许多商业做法和商业计划都很明显建立在这样的理论之上:一个商人的优势只可能来自另一个商人的劣势。一般来说,这样的做法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尽管这里面包含着一种有意识的恶意。这些日常商业做法里面缺乏社会感,正如“过失犯罪”里面也缺乏这种社会感一样,它们会毒害我们的整个社会生活。 甚至那些有着最良好意愿的人,在商业压力之下,也必须尽可能地保护自己。我们忽略了这个事实:这种个人保护通常伴随着对他人的损害。我们之所以呼吁人们注意这些,是因为它们解释了在商业竞争压力之下将社会感付诸实践的不易。我们必须找到一些解决方法,这样才能使每个个体为了共同的福祉而进行的合作变得更容易而不是更难,一如当前常有的情况一样。事实上,人类的心灵已经在自动运作,努力想建立一个更好的秩序,以尽可能保护自身。心理学必须与之配合,着手开始理解这些变化,不仅是为了了解商业关系,而且还为了能够理解那些同时在起作用的精神器官。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知道个体和社会的期待是什么。 过失在家庭、学校以及生活中都广泛存在。我们可以在大多数机构中发现它的身影。有时候,从不会为他人考虑、只想自己出风头的人很常见。当然,他也会受到惩罚。不顾他人的人的行为通常会给他自己带来不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有时候这种惩罚要在许多年之后才会出现,以至于从来没有努力对自己的行为加以控制、不理解因果关系的人会不明白两者之间的联系,于是就有了对不该受的不幸的抱怨!他们的悲惨命运也许应该归因于这个事实:其他人不愿再忍受这些人的肆无忌惮,在一段时间之后不再百般殷勤、好心照顾,并且抛弃了这些人。 尽管过失行为有明显的理由可以为自己辩护,但是进一步观察之后,我们会发现,它们本质上就是愤世的表现。比如,一个司机超速驾驶,并且撞到了别人,他会为自己开脱说自己在赶赴一个重要的约定。我们在他身上看到的是一个将无关紧要的个人事务放在他人利益之上的人,所以他就忽略了自己给别人带来的危险。个人事务和社会公益之间地位上的不对等向我们表明了他对人类的敌意。